與娟娟書

 

林喵喵在常平關帝廟


與娟娟書

娟娟淑覽:

近年逢疫,災眚荐至,蓋避秦之人,於黃綠紅碼,亦或無計於獨善桃源矣。今又封控,不勝掛懷。聞君食用具足,文鐸雖有小恙,亦備之湯藥,余心略有所安。莫言知己海內,比鄰已如天涯。幸山影空濛,秋冬雪月,猶可與君同賞,殆可樂矣。唯嘆世道之難,縱處江湖之遠,筆墨談笑,漁歌唱達,獨養浩然之氣於天地,參造化之功於陰陽,明盛衰之變,無物喜己悲,亦或有所憂,其可比於文正乎?

微信所聞諸事,余亦不勝唏噓,然皆難言之。昔陳寅恪歸國,不論政,不談學,蓋有所指焉。《詩》云:「威儀抑抑,德音秩秩。無怨無惡,率由群匹。」故尊道者儀威也,明德者令行也,無怨惡者得民心也。若時難治陋,行枉無救,賢者不輔,內省不疚,則民益困而國愈窮。君子以之為恥,避之恐不及。若欲匡正,蓋世猶未陵夷也。若賢者危身,溫辭得禍,則何以正?世道之弊,身安方可微其辭,存仁乃可傳其義。若微辭而殆,孔孟不為。何以知之?孔子七十三壽終,孟子八十四正寢,蓋其可身安也,抑或世尚存仁也。後之蒙文通、劉盼遂,身安尚不可得,於當世之治亂,亦難有所損益。故可法先王之時方可法先王,可師西洋之世方可師西洋。唯宗意識形態之一隅,以其所師為真理,則老莊為白專,伯夷叔齊為消極。賢達避世尚不可得,仍欲救世者,真理部之妄人乎?

若求天下平,於上位者當「無為」二字,於下位者乃「求安」二字。子曰:「無為而治者,其舜也與?」舜紹堯業,故舜樂《韶》,紹堯之謂也。舜無為而紹堯,世可得而治矣。君紹其所當紹,無為其所不當為,民自知其所為,故國無所不為。禮樂制度,上唯以風化下,不以亂為治下,民自知其所當為當紹,故雖百代可知也。中土之人,皆知其所樂為之事,不與西人異,自求其所樂而樂之,求其所安則安之,民自安樂也。故民皆可自救,不待人救。欲救人者,亦妄人乎?今之網絡,多有妄人,信其邪言,甚可患矣。

子曰:「天下有道,則政不在大夫。天下有道,則庶民不議。」此曰天下有道,則官不為政,民不議政。何以故?有道則民安,民安則不必議政,官亦不必為政也。西人所言全能政府,官為政夥,西人所言有限政府,官為政寡。故有限政府近乎無為而治,亦近乎民主。民主者,無為而治之表也。無為而治,民主之實也。君無為,官不為政,民自安樂,則民自主也。民何待其救?世界何待其救?民可自救,天下自有所變易之由。欲救民,恐民益窮困矣。故余於網絡諸言難言之,於馬克思之墓誌,吾亦不與也。

經史所載諸論,余以為先王制禮作樂,重其志也,非泥其物也。故曰:「禮云禮云,玉帛云乎哉!樂云樂云,鐘鼓云乎哉!」兩周之弊,重文輕質,多泥文物,泥文物而質未明,則周道愈衰,以至秦皇,道益難章。緣此以觀禮樂,則知《禮》《樂》之質,純世道之美也,《詩》《書》道先人之志也,《易》《春秋》明事之然否也。後之善學者,覽其緒,去其贅,明其質,輕其文。故君子見善,經無亦可貫其類,見不善,經有亦可辨其贅。慎於行,美於道,故天下之大,地球之廣,皆可察其善惡,以仁為師,成其至道,此可謂化聖而取之者也。若節之於文,則知寡,難兼世界之所長。博之於物,則業荒,難浹其所學。故不偏廢二者,通達其志,其為聖賢乎?若得恬然以反道,亦大隱於市者也。

昔年師長,歷經紅羊,得脫秦坑者,無不驚懼於縲紲。故其逢開湯網,於世事亦若驚弓之鳥焉。今之學者,囿於論文,欲循古法,則其勢難行,苜蓿闌干亦不可得,故附會中西者多,而明道知學者鮮。百年儒林,難求芝蘭。君治明末,繼顧炎武、黃宗羲者其足下乎?勉旜。苟日新以追,抑亦中華之幸也。心香一瓣,時切傾依,即請妝安,並頌爐祺。

喵喵

2022年11月25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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