悼小黑文

悼小黑文

祖父貓名小黑，幼貧，生於山西長治菜農之家，每以饅頭為食，二姑憫其孤弱，遂以五元人民幣購之於菜農。時祖母嬰病，常臥床蓐，余父侍之湯藥五載，至祖母長逝，父常泣涕，曰：「侍之情難報養之恩也！」家人每聞之，皆黯然淚下。二姑以祖母方逝，欲歸小黑於余家數月，聊慰祖父及吾父之心。余母雖懼貓，亦曰其言然，小黑遂至太原。其後未嘗復返二姑家。

小黑少敏練，櫃頂門楣無所不達，好高臥綠蘿木架之上，踔厲風發，英姿廉悍。余曰：「小黑雖乃女子，長於林家，其身若黛，然恐非良玉，乃一張飛耳。」小黑聞之不以為意，援之愈高，攀之益險，昂首低眉，常臥巔崖驚坐人。故其孟賁、荊軻之名，屢通於四鄰。後逢水暖工至余家，小黑藏諸床底，不出一言，人方知其唯有居家之勇，難外示耳。余遂笑其外強中乾。祖父護之曰：「彼夜巡不倦，守終固純，亦未嘗廢其職事。」

一日聞門響，呼之誰何則無應，窥其户外亦無人，開之則見小黑，方知其趁人不備乃出，欲入而門閉，故敲之。其後小黑驚惴，未敢出戶半步。唯封御家上將，吾家從一品官也。又十有四年，小黑患腎疾尿血不食。因其十四載未出戶，欲醫之，又恐其應激。故父問諸貓醫然否，貓醫曰：「行年十五者，老貓矣。入院實恐應激。」故於家中靜養，又備棺槨。數日小黑食飲復若初，眾心方安。其後又數病危，皆又數轉癒，一有半載，小黑卒，享年十六。其辭曰：

物尚孤兮哀長流，懷介立兮聞天憂。逝日長兮垂矜苦，生年淺兮傷自惆。望古遙兮俊者鮮，世無德兮爛羊頭。夫小黑，有義風兮人慕節，志勇烈兮意方遒。佻身飛兮入雲端，危莫惶兮藐扁舟。彼為貓兮有嘉能，汝為人兮又何讎？金聲揚兮名夙振，莫若仁兮德貞修。心沉毅兮如松柏，懷溫良兮勝菊幽。逮桂椒兮慕夷皓，存茂緒兮追柯丘。嘆今昔，與世乖兮涕沾巾，情既深兮思悠悠。目歸鳥兮亦徘徊，臨穴睹兮斷腸柔。舉聲增慟，撫之尤唏。嗚呼哀哉！

林喵喵

西元2022年12月29日

共和二八六三年壬子丙辰

小黑照片：